119  衣冠枭獍

        太医院的御医给昭仁帝诊断了，说是七情内郁，劳yu损伤，致使肝气郁滞,疏xie失职,长此以往则血行不畅，瘀阻肝络，肝气虚衰，癥瘕积聚，而后给皇帝服了汤药，令他安眠休息。

        大夫的话令龚纾忧心哀痛，全程握着皇帝的手，等其他人退下后坐在床边轻轻给他唱了首《临江仙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落花人独立，微雨燕双飞。……琵琶弦上说相思，当时明月在，曾照彩云归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歌声纤柔婉转，绵邈凄清，昭仁帝痴痴望着爱妻，也为她低yin一曲相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从别后，忆相逢，几回魂梦与君同。今宵剩把银釭照，犹恐相逢是梦中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皇帝声音虚弱微哑，越发显得缠绵悱恻，柔chang百结。龚纾忍下哀伤强作笑颜，歪着脑袋问他：“舅舅也爱晏几dao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，晏几dao，张先，还有……哈哈，还有李煜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当皇帝的居然喜欢亡国之君李煜的词，也真是没谁了，难怪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讲。小皇后有意为他唱一首李后主的名作，思来想去，竟首首凄苦哀绝，极美，却极悲，只得摇摇tou说：“舅舅不好听悲凉之曲，还是多读些有志气的，比如李杜陆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这话倒和老师如出一辙，不过晏几dao也有相当有志气的词，你听好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皇帝狡黠一笑，小声yin诵：“留人不住，醉解兰舟去。一棹碧涛春水路，过尽晓莺啼chu1。渡tou杨柳青青，枝枝叶叶离情。此后锦书休寄，画楼云雨无凭。你看这姑娘多有志气，‘锦书休寄’，对离去的心上人如此决绝，让人又心疼又钦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什么歪理皇帝，此‘志气’非彼‘志气’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龚纾被他胡搅蛮缠气笑了，俯shen印下轻柔一吻，再一次为他清唱这首《清平乐》，用清甜绵ruan的歌声将他送入梦乡。

        等人睡熟后，她离开寝殿，独自一人来到佛堂跪下，掩面伏地，嚎啕大哭。

        首辅千金从小集万千chong爱于一shen，而所有人中最最疼爱她的莫过于父亲龚肃羽，他在书房里把幼小的她抱在膝上讲学问，手把手教她写字，即便政务繁忙，他还是会抽空每日带她识曲谱练chui笛，兄长擅丹青，她擅音律，都是跟爹爹学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母亲为了讨好先帝会把她留在gong里陪伴舅公，而父亲总是舍不得她孤shen离家，想方设法接她回来。他给她画过小人书，刻过印章，亲手zuo过花簪，从未对她发过火责骂过她一句，真真捧在手心里呵护jiao养了一辈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可她为了安wei丈夫，却口出恶言，说父亲早晚要死在他们前面，衣冠枭獍，大逆不dao，如果让父亲知dao她说出这种几乎在咒他早死的话，怕是心肺肝chang都要被割碎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她亲爹啊，她怎么会想他死呢？她只想要父亲母亲长命百岁，无病无灾，享尽天lun之乐，永远别离开她。

        苍天在上，佛祖明鉴，万般罪孽只在我一人，求菩萨保佑父母天寿永昌，皇上龙ti康健，百姓富足安泰，四海升平，九州同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小皇后一个人哭，一个人祝祷，她无法化解丈夫与父亲之间的恩怨，能zuo的只有劝wei皇帝，却是杯水车薪，心爱的人屡屡受伤，shenti每况愈下。

        怎么zuo才好？怎样zuo才对？难dao非要她离开他吗？但若连她都不要他，恪桓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，shen边再无一个至亲，他心思细腻xing子柔ruan，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背弃。

        会要了他的命。

        左右为难，一生顺风顺水的龚纾，被困于她无法解开的死局，肝chang寸断，满腹哀愁，枯坐佛堂至暮色沉沉，始终没有得到上天的指引。

        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呢，慈悲的佛祖都不理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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