简一又不搭话了。谢芜坐在床上,他就下床,坐到一边去了。
她总是这么极端这么自大,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。
于是简一扑进她的怀里,把她紧紧地搂着。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他的眼泪,温热的水顺着她的脖颈往下。
她很少有这么纠结的时候,她在想明天怎么跟简一说他爸爸已经死了的这件事。
她回一看,果然在那儿,明晃晃的,也不知她刚刚怎么就没看见。
简一有点儿委屈了:“我没有。”
陈美溪幼年丧母,与父亲相依为命,一时的善心,没想到是她人生的地狱。她被辗转卖给了谢江谢河父子,第一年,生下了谢芜。芜,就是无,以后都不要女孩的意思。
谢芜说:“看她喽,你是不是惹她生气了?这还是她一回主动把我推出来呢。”
安神村有一条安神河,村民们认为河
刚刚就是这样,她想着想着,一晃神,谢芜就出来了。
她把挂在凳子上的衣服子都摸了一遍,没摸到。
简一说:“在床柜。不要叫我小一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要藏起来?”简一问她,他的眼泪都抹在她的上。
“诶,我手机呢?”她问简一,“小一,你看见我手机没有?”
谢芜恨她,恨死她了。她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希望谢兰去死去死去死!
“好简洁的名字。”谢芜感叹。
“怎么还哭了?”谢兰掰过他的脸,用拇指揩掉他的泪。
她想个正常人有什么错?何况跟谢兰这种疯子共用一个才让人害怕吧!她就像个被文明遗忘的野兽,浑上下只有野蛮。
但跟她有什么关系呢?她必须得趁着这段时间加紧压住谢兰。虽然不知她为什么会退了一步,但她必须要上跟紧才行。
当初就是这样,她和谢平都觉得不要带妈妈跑,谢兰本不听。她带妈妈跑了,然后呢?妈妈被抓回来,死了。
他不在床上,谢芜松了一口气。谢兰的男人她一点儿都不想碰,嫌脏。
这么多年,她把自己的共享给她,让她能站在阳光下堂堂正正地人,难不是仁至义尽了吗?
他扛过了红卫兵的侮辱,却倒在了愚民的棍棒下。他被打残,村民们捆缚住他干瘪如枯树的四肢,把他开膛祭神。
之后她有陆陆续续生了几个,没活成。五年后,她的父亲姗姗来迟。
但简一坐了一会儿又坐不住了,他问谢芜:“谢兰什么时候回来?”
谢芜等了一会儿,简一没再说话了。他看起来真的很难过,谢芜想。
就谢芜那不着调不遮掩的劲儿,肯定把简一给吓着了。于是她翻个,把简一搂进怀里,轻轻拍他的背。
于是她又从床上爬起来,去找她的手机。按照谢兰的习惯,手机一般都被她放在衣服口袋里。
谢兰说:“不疼。”
然而上了床关了灯,简一睡不着,她也睡不着。
“嗯。”谢兰回他,又把手机放回去,“坐那干嘛,上来睡觉。你不是明早还要回去?”
虽然不是谢兰害的,可如果不是她的一意孤行,妈妈会死吗?妈妈死前肯定很绝望,她一定在恨我。谢芜想到这儿就很痛苦。
简一立刻站起来,小跑到她跟前:“脚疼不疼?”
简一看了过来,谢兰皱了皱眉,弯腰把手机捡了起来。
想到这里她心里直发恨。她们两到如今这个地步,都怪谢兰得太绝了!
谢兰莫名其妙:“没有。”
“简单的简,一二三的一。”
“你生我的气了吗?”他哭着问。
这个满肚子文采的中年男人年轻时创办过诗社,进行过游行,发表过几篇针砭时弊的辛辣文章。然而十年文化浩劫,他的脊背被折弯了。许多同侪死的死,几乎都不在了。他是撑着一口气,来找他被拐卖了的女儿。
在她不甚明晰的记忆里,陈美溪――她血缘上的母亲,在短暂的清醒时会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。她嘴里轻轻地念:“美溪啊美溪,快快睡,快快睡……爸爸明天就来接你走……”
她舒坦地躺在床上,哪怕只是看着天花板都让她高兴。
“砸到脚了?”简一问。他都没站起来。
谢兰回答不出来,就摸摸他的脸:“睡觉吧。”
她走过去,拿起手机,手上却忽然松了劲儿。那砖一样的手机砸在她的脚趾上,发出“哐当”的闷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