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七

        阳光和煦，崔璨懒洋洋趴在车窗上，距离风将她chui得感觉不到时间liu逝只有一步之遥，但导航系统没眼色的偶尔的一两句播报，在她与那个永恒静止的维度之间砌起一堵玻璃墙。

        疫情过后街上多了许多临时搭建的亭子与横幅，用过的口罩变成与塑料袋一样常见的城市垃圾。重阳节快到了，来时崔璨在街边看到好几个婶婶卖黄白菊花。

        坐在驾驶座上的崔国华脸色不太好看，来回路上他已经骂了三辆车，那三辆车究竟有没有错凭崔璨之见很难说。今早崔璨突然说要去看心理医生，崔国华认为这是矫情病；和父母吵架从来没有就事论事一说，两人在客厅把新仇旧恨又轰轰烈烈地过了一遍。

        武汉的jing1神卫生中心很有名，地chu1六角亭街辖区，武汉人骂人是神经病都说对方是从六角亭偷跑出来的。不过今天崔璨没去六角亭，老爹朋友给他介绍了一位心理咨询师，让他先带女儿看看这个。

        从那家历史悠久的心理医院出来之后，崔璨决定再也不要相信老爹选择的任何心理疗愈手段。如果她需要别人告诉她多运动多出门走走，学校里有很多很闲的ti育老师；她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，何必一千多块听一个小时废话。

        旧时的心理咨询理论跟不上年轻一代的需求了，分析同样的家庭问题，两代人是完全不同的方法论；向往新世界的人，不会甘心调用旧世界的律法。崔璨有一种预感，她chu1在一个巨大的时代拐角，从这里开始，想摸索到往前走的路，要闯得tou破血liu。

        话又说回来，除了姐姐本人，她也没有可以放心托付自己感情的秘密的人。意识到这种孤立无援的chu1境，刚刚坐在那间高档咨询室的沙发上时，她心中升起无由来的自暴自弃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和亲姐姐搞床上去了，”混账话盘旋在她的嘴边，稍不注意或许真的就会脱口而出，“乱lun，你们是这么称呼的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猜得到这个爸爸的熟人告密的速度能有多快，她会给自己和姐姐都带来巨大麻烦。可世界以一种极其愚笨的逻辑在腐烂；想要一场彻底的大洗牌，推翻这个摆着死局的棋盘；想要一切都乱成早高峰里的车祸，熵增是剧变的起点；这潭生活的死水上漂浮着叫人作呕的油光，反映出暗无天日的灰黄苍穹，如果让一切恢复原状已经无望，不如砸下一块巨石碾碎所见所有形状。

        而说出那句话，目睹对方被震得瞠目结she2，再欣赏父亲得知自己的两个女儿之间有过xing关系后拧成一团的错乱五官，或许能给她一些棋盘在翻转的幻觉。

        当然，她没有，真要这么zuo，现在已经在拎包入住六角亭的路上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崔璨通知老爹他的人脉和努力没有任何作用后，老爹意料之中地怒了，gen据本次愤怒程度，崔璨预估两人将会直接冷战到国庆假期结束，她又要天天点外卖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返程时还是上午十一点，崔璨不想回爸爸那个家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找我姐有事。”崔璨对驾驶座上的人说。

        崔璨被爸爸的奔驰扔在了地铁站口。

        薄薄的一层云将太阳遮了一半，可以抬tou而不感到刺目，崔璨仰首长长呼出一dao气，dai上圈在手腕上的口罩，调出绿码，在太阳重新变得刺眼前钻进地铁站口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同学，借一下你笔记可以吗？我有两个公式没抄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白玉烟递出自己笔记本的同时，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离上课还有三分钟，看见来电显示的名字，她一边接电话一边起shen出了教室门，shen后的同学有些好奇地望了眼她的背影。

        和妹妹通话变成了需要避嫌的事情，两人之间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仍然历历在目。万一不小心在外人面前提起要怎么圆？于是心虚地藏起蛛丝ma迹。隐约明白迎合妹妹的需求等同向妹妹贩毒，潜意识早就拾起了毒贩的自觉，低调、隐蔽、警惕，不要让人发现，不要让人注意……不要让人知dao，不要让人知dao我们在联系――即便我们是对方在世上最有理由联系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姐，请你印度菜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要上课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下课请你吃印度菜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知dao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虚惊一场，只是一起吃顿饭。

        真的只是一起吃顿饭吗？崔璨行为出格的次数太多，让她连这种最基本的信心都搞丢了…一出事就来找她的小屁孩，解着她的衣扣寻求庇护――她是不是耳gen子太ruan了点？叩着心扉，点名要见对再一次看见妹妹在她面前chuan息着发抖的抗拒，而门那边似乎没有应答的打算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七天全都要补习，很累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其实不用在家和妈妈打交dao，反而会舒服一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勺子搅着小铜锅里泛着光的橙红色咖喱，亮堂堂的餐厅，颜色雅致的ding灯照得半小时前心中对妹妹刻毒的揣测有些无所遁形的窘迫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姑妈二号的时候去厦门旅游了，问我要不要一起去，我说我想带你一起。她没同意，我就没去。”